【凌李】【楼诚深夜60分】情书
@楼诚深夜60分
李熏然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医院。
脑子里模糊还记得电流击穿身体的锐痛，烧灼感，焦渴，力量流逝，失去控制。在朦胧的清醒和昏沉梦魇中浮沉，周围是重浊的黑暗，灰尘，和影子。
而不是视野里轻盈柔和的米白色，稍远处有光源，小小一团柔黄的晕圈。
眼前还有些模糊，焦距对不准，但他能感觉出正躺在床上，陷在蓬松柔软的枕头和被子里，像滚在轻盈的舒卷的云上，阳光把团团洁白烤出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没有哪里僵硬着，一点也不疼。
李熏然迷糊地想着，也许是死了？这样的天堂，感觉也不错。
他又睡了很久。
偶尔醒来，思维奔逸不过几分钟就又陷入沉眠，平静踏实的，无梦酣甜的睡眠。
后来他彻底睡醒了，和每一回通宵体力透支后的情况一样，蒙头睡个昏天黑地，充饱电重新激活，又是活力满满的大好青年。
起床洗漱，打理清爽，拉开窗帘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。
窗外是一片白雾。
浓稠混沌，几乎凝滞在玻璃上。他推开窗试探地伸出手，五指隐没在有如实质的雾气中，不凉不湿，如触虚空。
李熏然有点奇怪，他打开卧室门冲下楼梯，站在大门口，外面也是一片白雾。他试探地往外走出一段距离，身周都是雾，仿佛天地间再没有其他事物，只能望见房间里透出的隐约微光。
大概还是死了吧。
李熏然沮丧地想，可怜我才二十多岁大好年华，真是个不孝子。
我是二十多少岁来着？
他突然发现想不起来了，想不起来自己的年龄，职业，实习呢还是工作了，甚至想不起来父母和朋友的脸，完全不记得有没有过爱人。
他带着白纸一样的记忆，独自困在两层楼的公寓里，没有手机，没有侦探小说，没有电视电脑游戏机，倒也不觉得无聊。
因为这栋房子里，有一个能产生食物的冰箱。
第一次拉开冰箱门的时候，里面有一碗红烧肉。李熏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冰箱里的红烧肉是热的，然而甜润浓香的肉味暖暖地飘出来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吃过东西了，很馋，特别馋，口水几乎流了一地。
盖碗上有一封信。
“小馋猫，想肉了吗？趁热闻一闻，香不香？我们说好了啊，看我一眼，就给你舔一口，要是还不理我呢，就只能闻闻味道，不给吃。”
切！李熏然翻了个白眼。
这算是个啥？冰箱神的恩赐？你谁啊你，还给闻不给吃？？
李熏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冰箱好几眼，美滋滋地捧着碗上楼了。
真香啊！柔润醇厚的酱汁均匀渗透进肉块内部，瘦肉酥软，肥肉浓滑，每一丝油香在入口的瞬间融化在舌尖上。李熏然分不清嘴角溢出去的是肉汁还是口水，也分不清吞下去的是肉块还是舌头。一大碗瞬间见底，他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，像进食了过大猎物的蟒蛇一样把肚子盘在中间，甜甜地睡着了。
第二顿是板栗鸡块，油亮的板栗仁个个完整，在舌面和上颌之间稍一滑动，就化成甜糯的栗蓉，细腻甘香，配上一整只斩成小块的三黄鸡，汤汁和鸡油都锁进皮肉里，简直想把骨头都嚼碎咽下去。
盖碗下面还是压了一封信。
“今年新下的板栗，做了几次都差点意思，没有你最喜欢的那家秋栗香口感好，索性就去买了剥出来做菜。这可是糖炒过的栗子哟，可好吃了，乖，来张嘴，啊～”
噫，什么玩意儿，好肉麻。
李熏然嫌弃地甩上冰箱门，一溜烟跑了。
第三顿是红焖羊肉，还没走进厨房就闻见那股浓郁的桂皮八角味儿，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东西，然而配上这道菜还是可以忍一忍。
李熏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汤，感觉五脏六腑都浸透在热腾腾的砂锅里。什么感想？没有感想，舌头已经咽到肚子里了，没有说话的工具。好吃，都是我的！
舔碗的间隙想起来瞥一眼信。
“亲爱的，今天降温了，天气好冷，一整天你的手都没有温度，我有点心慌。记得你说冬天就要吃红焖羊肉，热热的吃一锅，整个人就会从里到外暖起来，像个小太阳。”
李熏然用手背碰碰脸，好像是有点凉，抱着还有余温的砂锅捂了半天，轻轻把指尖搭在信封上蹭蹭。
现在暖起来了呀，感觉到了吗？
后来李熏然又吃了好多好吃的，对这个冰箱神充满了好感，似乎和他心有灵犀，想吃鱼了就有鱼，想吃肉了就有肉。有一天他突然馋辣馋得不得了，拉开冰箱门就爆出浓郁的麻椒香。
他抱着一盆水煮鱼吃得涕泗横流，幸福得冒泡。
然而那天信里的语气却不是很开心。
“原来因为太辣对胃不好，总是限制你，要荤素搭配，要少油清淡，现在觉得特别亏待你。想吃什么就能吃，是件多么奢侈的事。水煮鱼都做了啊，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能吸引你的菜了，告诉我好不好？趴在我耳边，悄悄说给我听，好不好？”
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啊，哪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。天天给我做好吃的，好像一个不离不弃贴心讨好陪伴着的爱人。如果从此以后长长久久下去，都是这样的日子，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？做什么都可以哒～
李熏然双手合十闭眼低头，对着冰箱虔诚地念念有词，祷告完露出一个幸福甜蜜的笑。
隔天，他满怀期待地拉开冰箱门，什么都没有。
李熏然以为自己没睡醒，揉了揉眼睛，关上冰箱门，走回卧室，再一次从床上爬起来，下楼梯，打开冰箱门，还是什么都没有。
三层搁板空空荡荡，冷藏冷冻都没有东西，蛋盒里也是空空如也，没有盖碗，没有砂锅，没有信。
李熏然特别失落，睡不着觉，在床上翻来覆去。
是不是最近碗舔得不够干净，冰箱神生气了？上回吃毛血旺碗底剩了一层干辣椒实在吃不下了，回想起来那干辣椒炸得酥脆鲜香，浪费掉真的太可惜了！
嗯，一定就是那次得罪了神明，怎么办？谁知道冰箱神什么时候消气？要是以后都不给我做好吃的了，死后的日子得多难熬……
李熏然被自己吓得不行，爬起来字斟句酌给冰箱大人回了一封信，沐浴净手供在冷藏室里。
“尊敬的神明大人，感谢您一直以来的恩赐和馈赠，我没有什么可以侍奉您的东西，只有一颗热爱美食的心，希望您能够继续垂怜眷顾。”
写完自己都嫌弃，这么没有诚意，哪个神明吃饱了撑的才会给你白做饭啊？
李熏然垂头丧气回到卧室，蒙头一睡好几天。
醒来的时候想了想，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试探着拉开冰箱门，看到熟悉的盖碗出现在眼前，简直热泪盈眶。
然而只有一碗白粥。
“亲爱的，我最近有点不太好，抱歉没办法给你做好吃的，只有一碗病号饭，你肯定嫌弃，更不肯看我一眼了。我有点没信心了，等你醒来的时候，还能看到我吗？有时候在想，是不是你也很努力了，可是回不来，只能在那边等我过去，那我就过去好了。天天这样做了倒倒了做也没什么，可是我真的很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一句，好不好吃……”
李熏然捧起碗吹开蒸腾的热气，轻轻啜了一口粥，温热，苦涩，咸咸地从舌尖滚动到胃里。
如同一碗卤水投入甘甜的心湖，沉甸甸地往下坠着，牵扯出丝丝缕缕压抑的痛苦，每个细胞、每条神经都浸在这悲伤的痛里，不知所措。
他憋着一口气，像溺水的人努力挣脱缠绕的水草向上漂浮，努力抗拒四面八方迫不及待的水压，咬牙坚持，憋得满脸通红。
为了水面上，有可能在等待的人。
心电监护仪滴滴滴亮起红灯，心电图颠簸的峰谷惊醒了床边弓着身子昏昏沉沉的人。十指相扣，都没什么血色，也没什么温度。
可是他不会看错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，瞳仁里紧紧锁定着他的影子。
还有那一声叹息一样的，气若游丝的呓语。
“老凌。”
